经济政策如何塑造意识形态潮流

2024 年 7 月，经济学家泰勒·考恩（Tyler Cowen）在其博客“边际革命”（Marginal Revolution）上发表了一篇题为“氛围的变化——为何会发生？”的文章。这篇文章发布于特朗普在宾夕法尼亚州巴特勒竞选集会上遭遇刺杀未遂后的第四天。考恩聚焦于共和党提名人，称其为“下届选举的明显热门人选”。

考恩针对自己的问题提出了 19 个可能的答案，涵盖了从社交媒体崛起、高通胀和利率上升，到高等教育公信力下降等因素。随着特朗普当选，这些趋势得到了进一步验证。

大众文化的转向：从企业到社交媒体

在特朗普的就职日，《纽约时报》专栏作家埃兹拉·克莱因（Ezra Klein）也认同了考恩的论点，表示“大众文化正在向特朗普的方向移动”，尽管克莱因认为选举结果仍然充满争议。

克莱因关注了考恩提到的几个相同因素，包括：

- 共和党在社交媒体上的胜利

- 企业界潜在的右倾趋势

- 对“觉醒主义”（Wokeism）的反击

- 大型科技公司与进步派之间的矛盾

事实上，社会氛围的变化早已显现。最明显的例子是企业界对多样性、公平与包容（DEI）和环境、社会与治理（ESG）倡议的退缩。

根据 AlphaSense 数据，企业财报电话会议中提到“DEI”或“多样性、公平与包容”的次数在 2021 年第二季度达到顶峰，随后迅速减少。《洛杉矶时报》报道称，科技行业在 2022 年大规模裁员时，DEI 相关职位支出开始减少。到 2023 年底，CNBC 报道称大型科技公司对 DEI 的“撤退”已成定局，谷歌和 Meta 也裁减了 DEI 员工和项目。

资本如何影响意识形态？

这种趋势并非完全出于意识形态转向，更可能是经济现实的体现。数据分析公司 Statista 的费利克斯·里希特（Felix Richter）指出：“苹果、微软和 Alphabet 在 2022 年的表现明显逊于整体市场，而亚马逊和 Meta 的估值分别下跌了一半和近三分之二。”面临利润压力，削减非核心职位成为企业的自然选择。

2022 年也是 ESG 投资的转折点。据彭博社报道，标普全球清洁能源指数自 2022 年初以来损失了大约一半的价值，而标普 500 指数同期上涨近 30%。高利率环境对清洁能源、清洁技术和气候解决方案造成了巨大冲击。

美国经济研究所（American Institute for Economic Research）高级研究员彼得·厄尔（Peter Earle）在 2023 年 3 月表示，ESG 投资是“零利率政策（ZIRP）”的产物。低利率催生了大量泡沫，而当利率回归正常，企业必须重新关注核心业务，意识形态项目自然成为削减对象。

经济政策与政治格局的变化

当然，资本市场并非唯一的影响因素。三年前爆发的俄乌战争、埃隆·马斯克 2022 年收购 Twitter 以及 2023 年 10 月 7 日对以色列的袭击，都是影响舆论走向的重要事件。

尽管如此，公众舆论与精英机构之间的脱节仍需解释。长期以来，进步派在诸多议题上占据少数派地位，但他们却似乎主导了精英机构。而如今，这种局面正在发生变化。

一个重要问题是：如果昂贵的气候政策和明确的种族优待措施不受欢迎，为什么如此多的机构表现得好像这些政策是不可避免的？

答案可能与零利率政策时代的政治经济学有关。企业高管们通常不是政治意识形态的狂热分子，但在低成本环境下，满足社会运动团体的诉求是一种低成本的选择。然而，在高利率时代，资源变得稀缺，企业的决策将更多地关注经济现实，而非社会议题。

新经济时代的意识形态走向

零利率政策不仅塑造了过去十年的经济环境，也影响了政治格局。例如，2020 年民主党初选中，候选人竞相提出全民医保、绿色新政、就业保障和全民基本收入等计划。在低利率环境下，这些愿景看似可行，但当通胀高企，利率攀升，这些政策的可行性大大降低。

与此同时，在右翼阵营，零利率时代催生了产业政策与行政国家权力的讨论，部分保守派认为里根主义已过时，新右翼更倾向于结合左翼经济政策与右翼社会政策。然而，特朗普政府的第二任期更倾向于削减政府机构、降低税收，而非推行进步主义经济政策。

美联储主席杰罗姆·鲍威尔（Jerome Powell）最近对国会表示，他认为中性利率（经济在充分就业和稳定通胀下运行的利率）现在高于疫情前。通胀仍然是个问题，零利率政策时代已经彻底过去。

未来，那些仍然按照“资金免费”逻辑行事的 CEO 和政治家可能会付出高昂代价。尽管氛围发生了变化，但商业逻辑仍将决定美国社会的走向。